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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那么，你一定買了很多書，是吧？你買來的書都讀完了嗎？估計、大概、也許、肯定沒有吧？那些沒有讀完的書，不但不能提升你的成就感，反而會成為一種壓力，成為你自慚形穢的源頭，對吧？首先我要聲明一點，我也是一個喜歡買書、讀書的人。我買來的書，大概有三分之一還沒有好好讀過，有的只是翻了翻，有的連翻都沒有翻過，封面上的塑料薄膜還沒有揭掉呢。我也曾經像你一樣自慚形穢。這些沒有讀過或沒有讀完的書，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我們買書的目的，不是要把它們全部讀完，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滿足自己的人設——滿足自己“更加像個讀書人”的夢想的。就像是愛美的女士，她已經買了一柜子的衣服，但她每天還要為“今天穿什么”而發愁一樣。這些女士買來的衣服，有的很少穿，有的甚至連一次都沒有穿過，就常年沉睡在衣柜里了。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當她買來自己喜歡的美服，對著鏡子試過了，然后心滿意足地把它放進衣柜，這件衣服對她的價值就已經完成了，她對美服追求的渴望也已經得到了滿足，至于以后穿它還是不穿它，又有什么關系呢？從健康的角度來看，讀書是一件有害身體健康的事情，一是讀書的姿勢，一般就是坐著讀對吧？而坐的時間長了，對人的身體肯定不好，包括頸椎、脊椎、腰椎等等都有損害；二是長時間讀書對眼睛的損害也是非常明顯的。聰明人并不是讀書讀得很多的人，而是感受和思考很多的人。聰明人只需看到或讀到一點，就能怦然心動，就能長久地思考，然后得出充滿智慧的結論。這就叫作“觸發”，一觸即發。聰明人都是善于被觸發的人（實干家都是一觸即跳的人）。我認識的一位寺院方丈，初中好像還沒畢業，雖然他讀書不多，但他的人生體驗很多，他對禪的了悟也很豐富，他寫的文章明白如話，水平也不錯。陳勝吳廣都沒讀過書，從小都是給人家種地的，但陳勝說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放到今天的網絡上，那都是刷屏金句。他倆人偷偷摸摸搞的那個營銷活動——“魚腹藏書，野狐夜嚎（‘大楚興，陳勝王’）”，相當的別出心裁，策劃腦洞秒殺當今99%的營銷人，傳播效果亦是立竿見影。大多數人并不想系統地學習知識，而只想快速解決問題。單純地多讀書，并不能讓我們增長智慧，反而有可能讓我們成為知識的搬運工，甚至身心亦會受到損害。真正的學習是體驗，即陸游所說的“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家里所有的藏書，如果你只讀了其中的20%，那么，這完全正常；如果你讀過了30%，那你就堪稱是一名書迷了；如果你竟然讀過了40%，那么相信我，你已經超過了中國一半以上的讀書人了；如果——天吶，你已經讀過了60%，那你簡直快要超過我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已經讀過了70%，那我將會毫不猶豫地為你點贊，以你為榜樣！當然，家里只有三五本藏書的不算。如果你有工夫，我倒是建議你，把家里所有的藏書都粗略地翻閱一遍，這叫作“博覽群書”——“覽”的意思就是泛泛地讀。然后，你可以從中挑選出自己喜歡的書，重點來讀。這樣，你就會既看見了樹木，又看見了森林，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出版人沈昌文說，他剛到三聯出版社工作時，只用6年時間，就把資料室的幾萬冊書全部翻閱了一遍。他好厲害。當時，出版社的領導決定把資料室開架，沈昌文非常感謝領導。但他要是一字一句地讀書，這么好的機會，就算他一天能讀一本書，一共也只能讀二千來本吧。俞敏洪在北大上學時，大三那年，他患上了肺結核，不得不休學一年。那時候他不像現在有名，很少有人去看他，他就天天讀書。在住院的半年時間里，他閱讀了近600本中外名著，從書本中汲取了無窮的力量。180天讀了將近600本書，平均每天要讀3本書，那么俞敏洪也只能是翻閱而不可能是細讀。這就是我想說的另一個觀點：沒必要把每本書都逐字逐句讀完。一本書的精華就那么一點兒，你只要抓住精華即可，那些東拉西扯的文字你大可不必理會。就像你買了手機、電腦，沒必要把它的所有功能都學會，你只要自己夠用就行了。你花了100%的時間，把一本書100%的內容都讀完了，效率為100÷100＝1。你要是花20%的時間，看完了書中80%有用的內容，80÷20＝4，效率竟然是前一種方法的4倍！

2022年秋天，第一次見到上海評彈團高博文團長，會于蘇州尹山湖，聊起抗戰往事，曾有書生鄭振鐸在烽火之中，搶救江南藏書，在那個民族文物文化流散的歲月，為華夏留下了幾許文脈。總有些人是用命為國家，為民族留根傳脈的。所以我當時就想創作這樣的一部評彈，名為《烽火書魂》。這部劇預計會在今年九月上演。年初的時候，聽聞著名作家馬伯庸也在創作同類題材的小說，十分欣慰，那些年先賢們的付出，終有人會記得，終不止一人還記得。振鐸，振鐸，功成未必只在他，我們的記憶不能沒有他。當我們走進圖書館的時候，點選出某本書，無論是人工還是智能系統，稍待片刻，這本書就會被送到你的眼前。當代出版的書籍，基本沒有什么問題；就算是那些難得的古籍，只要收藏在館，只要履行一定的手續，除了一些珍貴的宋元版外，其實也不難看到。然而，書自刊刻，就是要散而不是聚。紙張雖然可以壽達千年，但是在戰火的硝煙下，卻是片刻也不能支撐。如此脆弱的材質，讓我們千年之后還能閱讀，本身就是一個人類創造的奇跡。凱撒抵抗托勒密的烈火、狄奧多西的毀禁和阿拉伯人的鐵蹄，毀掉了第一座世界性圖書館亞歷山大圖書館；項羽一生最大的污點，莫過于焚燒秦宮，少年終成了焚盡天下書的惡龍的影子；魏晉南北朝、五代十國戰、歐洲殖民南美，又毀掉了多少文化寶藏，人類思想的精華。可是，總有一些人，在戰火中搶出了書，留下了它們，讓奇跡終于能成為奇跡。1937年8月14日，站在法租界愛麥虞限路的中華學藝社的天井里，暨南大學教授鄭振鐸望著漫天的灰燼，不知道那里是否有自己藏書的劫灰。自上海“八·一三”抗戰開始，遠在真如地區的暨南大學不得不遷入租界。學生自然比藏書重要，鄭振鐸護送學生來到安全地帶。可是，他那些放在虹口地區開明書店的藏書就保不住了。那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八十多箱，近兩千種，一萬多冊，珍貴版本眾多。對于他來說，這樣的遭遇已經是第二次了。1932年的“一·二八”事變中，他在東寶興路的家遭到了日軍的洗劫，書箱被刀斧劈開，珍貴藏書被日軍劫去。可是，這跟同時落在商務印書館的劫難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日本派遣軍司令鹽澤幸一認為，欲要亡其國，必先滅其史；欲滅其人，必先滅其文化。他派遣日機轟炸，日本浪人放火，焚毀了商務印書館之東方圖書館四十多萬冊古籍和該館所出版的全部書刊。再上數近百年，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入寇圓明園，八國聯軍洗劫京城，書籍看上去沒有金銀財寶奪目，于是變成了最先受到傷害的對象。倘若如斯坦因劫掠敦煌遺書到歐洲也還好，畢竟鄭振鐸到英法圖書館中還能閱讀到，可那些被八國聯軍在泥水中墊了炮車輪子，點燃了取暖的古籍呢？如此輕易，卻又如此讓人痛惜。戰火中的人們是卑微的，當沒有米吃的時候，很多摯愛變成了小攤上可以論價的商品。鄭振鐸走在上海的街頭，見到了那么多藏書者拿出自己的珍藏，不過為了一兩頓糊口的米糧。而真心的愛書人，卻又拿不出錢來購買，只能眼看著被北來的書商卷走，那些書商的背后或是日本人的滿鐵集團，或是美國人。是的，就如美國國會圖書館東方部主任赫美爾所言，中國珍貴圖書，正源源不斷進入美國，以后研究中國古典學術的人，要到美國去才能看到真正有價值的材料。而這，就像埃及的羅塞塔石碑、存世最早的雕版印刷品唐代《金剛經》都藏在大英博物館，明末名將祖大壽的整個墓園都被倒賣到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館一樣。江南古籍，會遭遇同樣的命運嗎？一開始，鄭振鐸希望自己和那些為外國勢力購書的書商對抗，可是很快就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無法和組織進行對抗，況且他強的是學識，而不是財力。為了買新書，他把自己的舊書拿出來做抵押；買更新的書，則把新書做抵押，這種刮缸底的辦法往往只能導致砸破缸。妻子雖然支持他，可畢竟要掌家，戰爭年代，柴米油鹽貴，她也不容易。于是，鄭振鐸想到了國家的力量，只是他借助國家之力收購的第一部古籍，很難說是賠了還是賺了。中國是一個戲曲大國，但是長期以來，對于戲曲的地位認識卻不足，所以人們看戲賞戲，卻不慣收集劇本，特別是元代的雜劇，藝術成就光輝燦爛，但是作為研究的樣本，卻只有明代臧晉叔編的《元曲選》，不過是近百部作品而已。當時的學者知道蘇州的清代學者黃丕烈曾經藏有包含元明雜劇二百四十種的《古今雜劇》，但是這些書到底在哪里呢？大家并不知道，學界在苦苦尋找。就在這個時候，中國書店老板陳乃乾打電話給鄭振鐸，說來青閣老板楊壽祺在蘇州發現了這套書，但是被分為兩個部分，一半兒在唐某處，一半兒在孫某處。鄭振鐸找到楊壽祺做中間人，以總計三千元的價格定了這套書，然后回滬籌款，可是當他拿著錢回到蘇州后，楊壽祺卻尷尬地跟他說，幾日前，唐某把自己的那部分都賣給了孫某，現在得了完璧的孫某坐地起價，要一萬元的天價！這豈是鄭振鐸一個書生可以買得起的？可是他能眼睜睜地看著孫某賣給別人，而這個別人也許是日本人，或者是美國人，把中國的歷史瑰寶就這么堂而皇之帶出國嗎？他曾經把自己的半壁藏書賣給了北平圖書館，換來七千元的購書經費。可是現在自己就算把剩下的藏書也賣掉，換來的錢也不夠一萬！對，北平圖書館，作為國立圖書館，買下一樣不算流到國外！鄭振鐸問該館愿不愿意收購，結果北平圖書館也說金額過于巨大，實在是無力負擔。那么，這一切就都陷入絕境了嗎？此時，“教育部”部長陳立夫來電，稱愿意買下，請鄭振鐸再去詢價。鄭振鐸趕赴蘇州，終于把價格講到了九千元。可是戰時匯款艱難，而孫某那里非要在兩周之內交割。很快時間就到了，“教育部”的錢還沒有到，鄭振鐸必須先行墊付。那么錢，從哪里來呢？鄭振鐸想到了自己工作的大學，暨南大學尚且有一筆辦學經費在商學院院長程瑞霖處，那么程院長是否愿意給出這些錢呢？別忘了，還有那么一大批學生的學習和生活需要負擔呢！當他一再忐忑地見到程瑞霖的時候，想不到程瑞霖見他多日未睡，為書煩憂，爽快地把錢借給了鄭振鐸，終于拿回了這套戲劇研究難得之寶。鄭振鐸盡其一生都非常感謝楊壽祺的介紹之情，說“與之交易二十余年，向來不大討虛價”。但是據后來的學者研究，卻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原來分成兩半的《古今雜劇》，屬于唐某的一半早就賣給了書商潘某，而潘某與鄭振鐸本就認識。屬于孫某的一半則是楊壽祺和孫某共有。楊壽祺為什么跟鄭振鐸說書還在唐某處，而不在潘某處呢？因為潘某給這套書只開價兩百元，如果鄭振鐸知道書在潘某那里，可以直接去聯系潘某，就沒有給楊壽祺和孫某坐地起價的機會了。等到了兩人從潘某那里收全了《古今雜劇》后，就把價格從三千漲到了一萬。這是“向來不大討虛價”嗎？可是事情又不能這樣算。《古今雜劇》改變了元曲研究的面貌，為中國戲劇和文化史帶來了一座難得的寶庫。當時的一萬元，也許看來是溢價數倍，但是在今天學者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楊壽祺誠然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可是看到鄭振鐸為國聚書殫精竭慮，也深為感動，所以后來也曾盡力幫助鄭振鐸在抗戰期間收購古籍。一飲一啄，脈脈回響，不絕如此。在那個時代，孤膽英雄是要不得的，鄭振鐸并不是燕雙鷹，為國聚書需要更多人的力量，才能和日本人以及美國人的群狼戰術相對抗。鄭振鐸邀請張壽鏞、何炳松、張元濟、張鳳舉四人秘密籌組“文獻保存同志會”，拯救江南藏書。張壽鏞是明末著名抗清民族英雄張煌言的后裔，曾任晚清蘇州知府和民國財政部次長、政務次長等要職，創辦了上海著名的光華大學，即現在的華東師范大學和西南財經大學的前身。何炳松是著名的歷史學家，也是暨南大學的時任校長。張鳳舉是中法大學教授，著名小說家，也是早期的魯迅研究開創者之一。張元濟更不用說，前商務印書館總經理，被日軍焚毀的東方圖書館就是他創建的。此外，他也有另一樁錐心之痛。湖州陸心源曾創建著名藏書樓皕宋樓，所謂“皕”是由兩個“百”字拼成，為何取了這樣一個怪名字？原來陸心源此樓藏有兩百部珍貴宋版書，故以此命名藏書樓，后又有《皕宋樓藏書志》一百二十卷，筆者曾將其整理出版。晚清末年，陸心源身故，其子陸樹藩欲發賣其父藏書，張元濟幾經議價，籌得款項，前來購買的時候，卻發現陸樹藩竟然已經把皕宋樓藏書賣給了出價更高的日本靜嘉堂。張元濟扼腕嘆息，久不能語。所以，他不希望江南藏書重復皕宋樓的命運。為他們聚書提供經費支持的是已經遷往重慶的中央圖書館。原來，鄭振鐸雖然為此事聯系的“教育部”，但是“教育部”本身要負責沿海高校西遷事宜，經費有限，很難拿出那么多錢來買書，所以找到了“中央圖書館”。那時，中央圖書館有一筆錢來自庚子賠款的英國退款，數額為一百萬，原本專用于建設大樓。“教育部”去游說“中央圖書館”，現在打仗了，后面貨幣必然貶值，等到勝利回到南京，這一百萬就不剩什么了，不如現在拿出來購書，也算是得其所哉。“中央圖書館”答應下來，派著名軍事理論家蔣百里的侄子蔣復璁前往上海聯絡，開展工作。當然，和其他四人相比，鄭振鐸最年輕，所以在外面跑書購書的擔子，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這是一場速度的較量，文獻保存同志會先是拿下了常熟的鐵琴銅劍樓藏書，可轉眼間常熟翁心存藏書、沈知芳粹芬閣藏書又被對手獲取。除了購書之爭，鄭振鐸自己的人身安全也陷入了危機。那時候的上海，誰不是處在危機之中呢？《社會日報》的負責人蔡鈞徒被日偽殺害，首級被懸于法租界總巡捕房對面的電線桿上；滬江大學校長、抗日志士劉湛恩被暗殺；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鄭蘋如，為了刺殺76號特務頭子丁默邨而犧牲；他曾兼課過的社會科學講習所的學生王元龍、陳明都犧牲在抗日的游擊戰場上。就連他自己，也多次在租界中遭到了日本特務清水董山的追捕，差點兒被堵在了書店里，幸虧伙計靈活應對才讓他逃出生天。魯迅的遺孀許廣平被日本人抓去，想拷問出文化界的抗日志士名單，甚至都上了電刑。可許廣平哪怕一夜白頭都沒有透露半分，那次鄭振鐸在街上遇見，見她就像老了十歲，許廣平只是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就裝作不認識擦肩而過。鄭振鐸知道，后面必定有特務在盯梢。為了不連累家里，他不得不搬到外面去住，鄭振鐸是不會做飯的，獨自生活又要堅持聚書的工作，非常非常辛苦，有時候去朋友家，甚至是學生那里蹭一頓，睡一個好覺，都是難得的奢侈。其實，他原本不喜歡打麻將，甚至對妻子熱衷麻將頗有微詞，當然他是不敢直接說的，只能在自己寫的小說里“蛐蛐”一下。但是在這樣危難的情境中，他有時也會打一些，醉一番，結束之后也會黯然后悔，可朋友卻說在這樣的時勢下，只有三種人——“賊、鬼、狗”，才過得平靜。他似乎明白了，心中有烈火的人，總有幾分難以自控。按照今天的理論，鄭振鐸的表現是一種PTSD。英雄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完美，可正因為痛苦和不易，更顯示出堅持的偉大。后來日軍進入租界，有傳言說要搜查全城的違禁書籍，為了避禍，整個上海點燃了焚書之火。當一個國家沒有辦法保護自己文化的時候，甚至需要自己親手毀滅，又何必對于拼命保護的英雄苛責呢？文獻保存同志會最為重要的一場博弈是南潯嘉業堂藏書。抗戰之后，書樓主人劉承幹原本經營的絲業受到重創，不得已將書賣出。不過，出于商人的精明，他把嘉業堂的藏書分為三份：一類為藏在南潯的普通本，一類為藏在上海租界的宋元善本，還有一類也藏在租界的明代善本。當時的南潯可是日本人的占領區，日本人對這些藏書虎視眈眈。鄭振鐸來到南潯的時候，就面臨了一個三難的取舍問題。留在南潯的藏書基本不可能運走了，日本人眼盯著，不會放棄這筆寶藏。不過幸運的是，這些書都是普通版本，價值倒也不大。可是上海的兩類書如何取舍呢？按理說，宋元書在前，價值昂貴，在清代就有“一頁宋版書，黃金十六兩”的說法，明版書價值不如宋元版本。如果取宋元版而放棄明版，自然無人說什么，可是在懂行的專家眼中，卻是舍了西瓜取芝麻。然而，在大多數的時代，專家的作用就是被質疑，有多少人肯冒天下之大不韙？鄭振鐸和文獻保存同志會最終決定舍宋元版而取明版，哪怕身負罵名。拿到這些書之后，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租界搖搖欲墜，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入侵，這些書留在租界并不安全。所以鄭振鐸找了在郵局工作的作家唐弢，請他想辦法寄到香港去，然后看看是否再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可當時租界出去的郵包要經過日本人的檢查，該怎么寄出去？唐弢利用螞蟻搬家的方式，每天在日本人檢查后，重新打開郵包，把書放進去，再封閉起來。倘若一本兩本倒也好說，可是他送出的書是三萬多冊！只是，香港并不安全，悲劇還是發生了。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12月7日，日本進入租界，暨南大學全體師生決定，只要有一個日本兵經過暨大校門，學校就停課。所有學生都來到了課堂，聽鄭振鐸講授最后一課。上午十時，一輛日本坦克經過校園。鄭振鐸拿起課本，說“下課”。沉默中，學生起立，問道：“我們的國還在嗎？”鄭振鐸說：“文化在，國就在！”然而，就在12月25日，日軍23軍調查班進入香港馮平山圖書館，搶占了鄭振鐸寄來保藏的三萬多冊古籍送往日本。文獻保存同志會的數年聚書，披肝瀝膽的奮斗，難道只是給日本人做了嫁衣么？文化沒了，怎么辦？事情不是一個人就能做成的。中國人民的反法西斯戰爭歷經了十四年的艱苦奮斗，不僅僅是上海無硝煙的敵后戰場，有更多烈火中的英雄和戰士，終于在1945年取得了抗戰的勝利。很多人看不到了，但是活下來的人總要向前去。那些被敵人奪走的東西，還要拿回來。可，這并不容易。日本人在香港一共掠劫了五萬多冊書籍，送到了上野的帝國圖書館，由著名學者長澤規矩也負責整理。隨著敗局已定，長澤挑選出兩萬多冊善本另行藏匿，而把挑剩下的一萬多冊留下應付中國注定而來的追索。更加重要的是，盟軍司令麥克阿瑟出于美國的利益考量，并不打算太過削弱日本，所以對于中國追索文物也列下嚴格的限制。首先，中國需要找到這些書藏在日本什么地方。其次，中國需要證明有一批書從香港被劫掠走，誰劫掠的？部隊番號和負責人是誰？最后，中國需要證明找出的書是從香港被劫掠走。這是一個典型的證明“你媽是你媽”的問題，但是那個時候的中國沒有選擇，只能按照劃下的道來走。文獻保存同志會的另一位成員，張鳳舉時任“教育部”駐日代表，專門負責找回在港丟失的江南古籍，他必須解決這三個問題。這時，又一位關鍵人物出現，他就是香港大學教授，馮平山圖書館館長陳君葆。當初日本人從馮平山圖書館劫走的不只是江南古籍，還有一位愛好中國文化的英國少校博薩爾的627冊藏書。日本投降后，博薩爾曾寫信詢問陳君葆自己丟失的藏書去向，陳君葆認為這些書應該和江南古籍在一個地方，于是建議博薩爾親自前來日本尋找。果然，愛書心切的博薩爾以英國派駐遠東委員會官員來到了日本。盟軍可以對中國追索古籍設置障礙，但是卻無法阻止博薩爾找回自己的藏書。所以，有了博薩爾的幫助，張鳳舉和陳君葆終于找到了那些丟失的江南古籍，解決了第一個問題。那第二個呢？還是依靠陳君葆。日本23軍調查班從馮平山圖書館搬走古籍的時候，他就在現場，記下了日軍少佐宮本博、中尉肥田木近的劫掠行止。抗戰勝利后，即向駐東京盟軍司令部提交證詞。那么，就剩下最后一個問題了，如何證明“這些書是你的書”？書又不會說話。可人會。這些書在香港存放裝箱的時候，每一本都被蓋上了“國立中央圖書館考藏”和“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保存文獻之章”兩種印章。好的，這可以證明這本書是從香港劫掠的了。但是，整個帝國圖書館有五十萬本藏書啊！誰能有時間一本本細查呢？遲則生變！還是鄭振鐸！每一本寄到香港的書他都做了詳細的記載，是為“香港裝箱目錄”，依靠這份書目，長澤規矩也想隱匿江南古籍的意圖破產了。只是，這些珍貴的古籍在1948年，國民黨敗退時將這批珍貴典籍全部運至中國臺灣，藏于臺灣省的“國立中央圖書館”。不過，鄭振鐸等人在上海所收聚的江南古籍還有數百冊藏在愛文義路覺園的法寶館，新中國成立后，歸于人民。此外，在上海孤島時期，為了維持生計，鄭振鐸不得不售賣自己的藏書（非公款收來的江南古籍），珍貴的明版書籍曾輾轉到重慶藏書家李文衡處。1952年，李文衡將這些書捐給了重慶圖書館。他的八百多種清人文集轉賣給了金城銀行總經理周作民。周作民是財經領域的前輩，曾任國民政府高官，感于鄭振鐸的愛國之心，對這些書妥善保管，1955年逝世的時候全部捐給了北京圖書館。而他自己，1958年出訪途中飛機失事犧牲，家人亦將其近十萬冊藏書捐給了北京圖書館。現在的國家圖書館還設有專門的“西諦藏書”，而“西諦”是他的筆名。其實，文獻保存同志會的為國聚之舉是秘密行動。進行的時候無人知曉，勝利之后也沒有表彰，他們自己更沒有多說。就連鄭振鐸的老朋友葉圣陶，也是在1981年才知道他們曾經這樣拼上性命，為國家和民族保存下文化的元氣。沒有人知道。可就像在莫斯科無名戰士紀念碑上的那一句話“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那些古籍知道，那些閱讀古籍的人知道，那些熱愛民族與文化的人，同樣知道。其實何止是他們呢？版本學家顧廷龍一樣在抗戰時期見江南古籍散滅，與張元濟、葉景葵等創辦私立合眾圖書館，藉以保存瀕臨毀滅的文獻典籍，收購近30萬冊古籍及各種近代中外珍貴文獻，也在新中國成立后捐給了上海圖書館。三十年代，實業家葉鴻英捐助，著名愛國人士黃炎培主持的鴻英圖書館，藏書8.5萬冊，收有清末以來的49種報紙編成的史料100余萬件，同樣在新中國成立后捐給了上海圖書館。抗戰時期，蘇州圖書館的館長蔣吟秋轉移保護珍貴古籍近兩萬冊于太湖中的東西兩山，歷抗戰而未損。有時，我總是想起《誰是最可愛的人》上的一段話：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坐上早晨第一列電車走向工廠的時候，當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時候，當你喝完一杯豆漿，提著書包走向學校的時候，當你安安靜靜坐到辦公桌前計劃這一天工作的時候，當你向孩子嘴里塞著蘋果的時候，當你和愛人一起散步的時候，朋友，你是否意識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你也許很驚訝地看我：“這是很平常的呀！”可是，從朝鮮歸來的人，會知道你正生活在幸福中。請你們意識到這是一種幸福吧，因為只有你意識到這一點，你才能更深刻了解我們的戰士在朝鮮奮不顧身的原因。是啊，在這個信息過載的時代，我們甚至不愿意去讀大部頭的書，我們喜歡“短平快”，喜歡“電子榨菜”，喜歡網上定下一本書就會有快遞送上門，甚至會恨書為什么那么多，老師讓我們讀文獻那么累。可是啊，親愛的朋友們，曾經有人為了搶回那些你不愿意讀的書，而愿意拼上性命；曾經有人徹夜不寐，就為了在昏暗的燈下為收來的古籍編纂詳細的書目；曾經有人在看不到希望的黑暗里艱難前行，就是因為他們相信——文化在，中國在！

基于《紅樓夢》的文本，我們嘗試通過MBTI分類法分析其中10位代表人物的人格特質。由此可發現，曹雪芹構建了中國文學史上最完整的人格譜系。林黛玉INFP調停者型以詩性守護靈魂、追求精神純粹性的殉道者。她多愁善感，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描摹日常境遇，以“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感慨生命易逝。她亦不從流俗，從不曾勸寶玉“揚名立身”，也不強迫他喜歡“仕途經濟”，展現了INFP對世俗的否定、對自我價值的堅守。她的悲劇性，也預示著理想主義在禮教圍剿下必然夭折。賈寶玉ENFP競選者型日常以情感驅動行為，是整個賈府的“快樂小狗”，也是以赤子之心對抗世俗的永恒少年。在第三十五回，他被婆子們吐槽：“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里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初見黛玉時他怒摔那個“勞什子”，否定天命枷鎖；驟雨中癡看齡官畫“薔”字，共情力很強。看似“富貴閑人”，實為“情癡”。薛寶釵INFJ提倡者型用理性面具平衡理想與現實的戰略家，是禮教的化身。她勸黛玉勿看雜書，認為女子須以針黹紡績為本；而男人“讀書明理才是正途”。她協理大觀園時推行“承包制”、金釧投井后建議王夫人“多賞銀兩”以化解危機，揭示封建淑女在禮教中的雙面生存策略。其居所“雪洞般”的陳設，也體現了INFJ的理性和對實用性的追求。王熙鳳ESTJ總經理型高效執行制度，信奉實用主義權威，是將制度武器化的鐵腕統治者。她協理寧國府時立下“卯正二刻點卯”等章程，初犯者被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她私下放貸獲利達“一年上千銀子”，展現了對資源的高效掌控。毒設相思局、借刀殺尤二姐，均體現其操縱人性的精準。她“從來不信陰司報應”，卻應了“機關算盡太聰明”的判詞，揭示了ESTJ對制度的依賴與被反噬的可能。劉姥姥ENTP辯論家型創意破局者，用腦洞打破階層桎梏。初進榮國府時，她“未語先飛紅的臉”，體現她懂得察言觀色；二進榮國府時，現編“雪地抽柴”故事，連一向木訥無趣的王夫人都聽進去了。她還用“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的自嘲表演，展現ENTP用創意解構階層壁壘的智慧。最終她救出巧姐，也證明了ENTP在亂世中的自適應力。晴雯ESFP表演者型活在當下的反叛者，用身體吶喊自由。撕扇就為了“聽個響兒”，是她對抗規訓的宣言；病補雀金裘，通宵“掙命”沉浸當下；拒抄檢，她以“倒箱子”示威；臨終鉸下指甲贈予寶玉，“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正應了“風流靈巧招人怨”的判詞。賈母ESFJ執政官型倫理秩序的守護者，用傳統編織家族倫理網的圖騰。她調和賈府上下矛盾，也懂得用“破陳腐舊套”包裝革新，有自成體系的統治哲學。其死引發賈府崩塌，也點明ESFJ作為封建支柱的宿命。賈元春ENFJ主人公型精神感召型領袖，為群體犧牲自我。她安排寶玉等人住進大觀園，守護其精神成長，承擔家族責任；她用“一聲震得人方恐”的爆竹來自喻，暗示自己的主人公地位。但她終究是曇花一現的政治祭品，死后賈府即被抄家。“二十年來辨是非”之后“大夢歸”，道盡她在皇權壓制下的掙扎。紫鵑ISFJ守護者型忠誠的細節管理者，在規則中傳遞溫情。她被稱為“慧紫鵑”，不僅對黛玉體貼周到，也有膽有識。第五十七回中，她“情辭試忙玉”，假稱黛玉南歸，試出寶玉的真心；她還勸黛玉趁早拿定主意，其智勇遠超那個時代的婢女。“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是她對寶黛愛情的期許。襲人ISTJ物流師型“枉自溫柔和順”的踏實工作者、制度內化者，通過服從實現晉升。她心中眼中只有寶玉，一絲不茍地管理寶玉起居，還“每每規諫”；也牢記寶釵怕熱、黛玉畏寒等細節。寶玉被打，她向王夫人進言，用“男女之分”“只是預先不防著，斷然不好”來包裝利益訴求，展現其通過規則內化實現地位攀升的生存策略。

和張本煜見面，是在鼓樓西戲劇《枕頭人》2025首輪巡演的廣州大劇院站，和他一同抵達演員休息室的，還有一盒荔銀腸粉。“很期待來廣州巡演，這邊特別多好吃的。”采訪伊始，張本煜幫我拉開了椅子，把寬敞的、房間正中的位置留給了我，自己擠進了對面的小角落里。聊到有趣的地方時，張本煜會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低下頭，一邊用手背捂住嘴角，一邊把笑容埋進臂彎里。想問題時，張本煜喜歡像《哆啦A夢》中的大雄那樣，雙手放到腦后，伸著懶腰望向天花板，認真想一會后，不疾不徐地回答。你很難把眼前這個頭發微鬈、大眼睛，舉止紳士、溫柔，聲音充滿磁性的男子，和你早先在熒幕上看到的兇神惡煞的犯罪分子、亡命天涯的殺手、吊兒郎當的混混聯系起來。身邊的朋友聽聞我要采訪張本煜，眼神充滿不解：“你怎么敢跟他說話？”這讓我想起張本煜分享的，他最近在看的日本漫畫《冷面天使》，主人公北野誠一郎長著一張兇神惡煞的“壞人臉”，身邊的人見到他都退避三舍。然而他內心卻有著天使般的純良和溫柔，每天最擔心的事情不過是：好不容易用發蠟壓平的頭發，可千萬不要不聽話地豎起來。“觀眾喜歡的只是角色，而不是張本煜”“廢棄塑料堆成一座座小山，我就拿個酒精燈，分別取樣點燃，通過火焰的顏色、味道，分揀不同成分的塑料，然后和負責人談好回收價格，回公司填寫提單、發票。”從內蒙古工業大學畢業后，張本煜進入了一家化工企業，因為英語不錯，被派駐到荷蘭埃因霍溫，從事廢舊塑料回收工作。這是一份“特別簡單，極其枯燥”的工作，卻能讓他獲得不錯的收入。后來，張本煜成為了一名演員——你可能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卻總是一不小心就記住了他的臉。他是現象級網劇《萬萬沒想到》中的“百變配角”，一言不合怒摔兒子的“父王”、有著花臂文身的翻版陳浩南、惺惺作態的金發選秀評委；他是《乘風破浪》中冷酷又深情的肌肉佬羅力；他是黑馬電影《揚名立萬》中用生命守護愛人的殺手齊樂山……據豆瓣統計，出道12年的張本煜如今已參演了69部影視作品。韓寒曾發微博怒贊：“集柔情與剛猛于一身，融細膩與粗獷在一體……他值得比現在更紅十倍。”姜思達形容他為“特別迷人的正常人”。如今，在話劇結束后的演員通道，總有粉絲等待張本煜簽名和合影。面對贊賞與喜愛，張本煜說：“觀眾喜歡的只是角色，而不是張本煜。”從影12年，時間長得足以讓他對演員這份職業祛魅，也短得似乎才剛剛讓他找到當演員的快樂。“10、9、8、7、6、5、4、砰！”原本承諾倒數結束才發生的處決，槍聲卻猝不及防地響起了。在話劇《枕頭人》中，張本煜飾演的圖波斯基正是這個提前執行處決的警官。《枕頭人》由《三塊廣告牌》的鬼才編劇馬丁·麥克多納創作，2014年經鼓樓西劇場推出后，在全國各地的大小劇場上演了百余場，是一票難求的經典之作。今年3月，由張本煜領銜的《枕頭人》開啟了全國10城的2025年首輪巡演，同期巡演的還有張本煜領銜的《荒涼西岸》。舞臺上的張本煜，跟我前一天見到的完全不同，仿佛一個害羞的孩子一夜長大了。身高一米八七的張本煜，西裝革履，在舞臺上昂首挺胸、聲音洪亮、眼神堅定，在出場的那一刻，就足以讓觀眾相信這是一個理性、傲慢、目空一切的高階警官。用張本煜的話來說，《枕頭人》是一個“咯吱”人的故事，有著強情節、密集的反轉，穿插賺人熱淚的小故事。“我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是魅力，但是確實會覺得它越來越好玩。”從最開始上臺會害怕、發抖、不知所措，到如今能在舞臺上逐漸更放松、更自如，一點點感受到臺下觀眾的反饋，戲劇新人張本煜慢慢學著享受舞臺，也感受到戲劇舞臺更多的可能性。“戲劇舞臺容錯率更高，演員可以一遍一遍重來，這場沒弄好，你下場再試。影視作品不一樣，播出以后你就再也沒有機會改了。”“既自卑又自戀”2020年，從來沒演過話劇的張本煜向鼓樓西劇場遞上了自己的簡歷，通過面試、進組、排練，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話劇角色——《斷手斯城》中古怪的旅店前臺默文。后來，他相繼出演了《枕頭人》《荒涼西岸》，巧合的是，這三部話劇都是愛爾蘭鬼才劇作家馬丁·麥克多納編劇的作品。從沒接受過專業演員訓練的張本煜，曾想系統學習表演，“到戲劇學院學個三四年，我覺得這肯定沒戲”。于是，他參加各種表演工作坊，研讀烏塔·哈根、邁克爾·契訶夫、李·斯特拉斯伯格等著名演員的表演理論，卻覺得收效甚微，“只能‘干中學’了”。相比《斷手斯城》《枕頭人》這類有成型框架的戲，張本煜更享受排演《荒涼西岸》時，和導演、演員一同細細打磨作品、探討對角色理解的過程。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逐漸對演員這份職業祛魅，也許這份工作并不需要那么多虛無縹緲的理論，更重要的是每一句臺詞、每一個動作的呈現。所以，當我問張本煜如何在長時間的多城巡演中迅速進入角色，他的回答簡單、直接：“記住角色的臺詞，按照臺詞的意思行動。”這和張本煜的好友兼“榜樣”王子川在一次訪談中的回答如出一轍——“表演是論跡不論心的事”。當被問及在演員領域的偶像時，張本煜的答案不是影帝級別的名字，正是王子川。在對演員這份職業產生動搖和懷疑的那段時間里，因為看了王子川自編自導自演的話劇《非常懸疑》，張本煜發現了演員在臺上、臺下的另一種可能性——“第一次看見王子川，我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好亮好干凈。他會認真聽別人說話，笑是因為真的高興，不想笑的時候就是安靜的。他永遠都很真誠”。王子川自然也注意到這位特別的觀眾，他稱張本煜為“中國戲劇的希望”——一個喜歡買前排票、同一出戲會看很多遍的忠實觀眾。后來，張本煜“追星成功”，獲得了與偶像同臺演出的機會。2022年，張本煜與王子川共同出演了8周年紀念版的《枕頭人》。“他的表演能把整個舞臺撐起來，肢體極其有想象力、表現力，也非常靈活。作為觀眾去看他特別享受，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就坐在那里看就行了。”談及身邊的好友，張本煜絲毫不吝贊美之詞。但當話鋒轉向自己，他總是習慣性地摘掉所有濾鏡，只剩下近乎殘忍的自省。“有沒有從影以來最滿意的作品？”“其實沒有。這個真不是謙虛，還不太知道這個事怎么干，就很難滿意。”“用三個詞形容自己。”“沒長性，懶惰，看上去有點蠢。”“你的優點是什么？”“長得高（長時間的沉默）……其他好像沒了。”姜思達曾經給過一個讓張本煜后脊發涼的評價——“你特別需要別人喜歡你”。那一瞬間，張本煜覺得自己被看透了，像沒穿衣服一樣，“我當時就想走，完全被他說中了”。在電影《三大隊》中，張本煜飾演的王二勇，是一個犯下累累命案的罪犯。（圖/受訪者供圖）在采訪結束后的晚上，張本煜給我發來了一段話，談及他那段時間在看的英劇《混沌少年時》，其中有一段情節是，心理學家告知少年殺人犯這將是評估流程的最后一次對談，少年犯突然格外激動。“我當時心有戚戚焉，想到自己其實也是這樣。不過就是自卑吧，一邊討厭自己，一邊希望別人不像自己那樣討厭‘我’這個東西。既自卑又自戀，不斷想通過別人的認可獲得一時的心安。”風口上的演員在28歲之前，張本煜被命運認可的次數不多，《萬萬沒想到》的爆紅更像是一個偶然。在旁人看來，張本煜的確趕上了風口——從一名寂寂無名的打工人，一夜間變成了風靡全國的現象級作品的知名演員。當時，張本煜在土豆網的職位是“銷售型策劃”——“我沒聽說過別的公司有”，主要工作是定制劇、微電影的編劇。2013年——在那個短視頻尚未風靡、網絡自制劇剛剛興起的年代，《萬萬沒想到》第一集在網上播出，首日播放量即破千萬；第一季完結時，總播放量已破2億，同年甚至達到了6億。當時，萬合天宜還是一家初創型小公司，創始人叫獸易小星、范鈞、柏忠春。他們都是原土豆網的高管，也吸納了不少原土豆網制作部的員工。用現在流行的話來總結，每個人都是身兼數職的“牛馬”——演員、編劇、導演、配音、剪輯，誰行誰就得上。白客因為配音時太過入戲的表情被導演選中，成了男主角“王大錘”；特效師孔連順，得“跨界”在影片里反串角色；“銷售型策劃”張本煜，自然不得不成為兼職的“百變配角”。后來，張本煜順理成章成為了萬合天宜的演員之一，相繼參演了萬合天宜出品的多部作品，如《報告老板！》《高科技少女喵》《學姐知道》《名偵探狄仁杰》等。有了一定知名度之后，他開始“接外面的戲”，卻不時會覺得“好多東西都格格不入”。這份熟悉的不適感，不禁讓他回想起那些被工作“困”住的噩夢，他發現“做演員跟做其他的行業沒有任何的區別”。實際上，在命運的齒輪轉動前，生活給張本煜開了很多玩笑。因為高考文化課少了一分，張本煜落榜中國傳媒大學導演系，此前攢下的幾百篇想拍成電影的小說，以及成為一名小說家和編劇的夢想只能暫時擱置。后來，他入讀內蒙古工業大學管理學院。混過了4年大學后，他成為了一個被“困”在不同工作里的打工人。在旁人眼中“多才多藝”“驚喜不斷”的履歷，不過是張本煜在生活中掙扎向前的痕跡：最開始被外派到荷蘭，從事清閑的廢舊塑料回收業務，后來回國考研失敗，機緣巧合下入職土豆網做編劇。待過游戲漢化組的張本煜還兼職做翻譯，成了主機游戲《戰神》的同名官方中文小說的中文譯者。“我在做演員之前換過好幾次工作，每一次其實都是因為懶惰，干不下去，不想去上班。”這種“懶惰”，有時候是被動的——“一抬頭發現，大家其實也都在糊弄事，是不是也行？”比起糊弄事，張本煜更享受一群人認真做一件事的感覺，“你很明確地知道自己該干嗎、在干嗎，那種時候還挺開心的”。張本煜坦言，演員就是一份收入還不錯的工作，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去做的工作。沒有工作的時候，張本煜就盡情地享受生活，是一個5G沖浪的“宅男”、自娛自樂的“i人”、涉獵甚廣也愛分享的文藝青年。追剛上線的英劇《混沌少年時》，讀作家略薩的《酒吧長談》，朋友圈最近分享的音樂是電影《還有明天》的插曲《La seradeimiracoli》（奇跡之夜），在手機追番《冷面天使》《酒之仄徑》，去看同事新上的話劇《蹺蹺板定律》，閑暇時玩玩《黑神話：悟空》、“老頭環”（艾爾登法環）……在話劇巡演期間，張本煜會“閃現”在各地的健身房。他很享受一邊健身，一邊獨自聽音樂的時間，“和教練一起好像就不得不交談”。偶爾會在健身房被粉絲認出來，并被要求合照，即便大汗淋漓，張本煜也會笑著和粉絲合影。他知道，這也是演員這份工作的KPI。張本煜經常在朋友圈分享最近讀的文章、看的電影等日常，微博卻在2022年4月停更——停留在一則他邊走夜路邊唱《Blowing in the Wind》的視頻。（圖/受訪者供圖）“無論我做什么，她都自豪”和他飾演的大多數角色一樣，張本煜本人也帶著強烈的“反差感”——身高一米八七的內蒙漢子，卻有著一顆不愿長大的童心。《神龍帕夫》（Puff，the Magic Dragon）是張本煜曾經很喜歡的一首歌，歌曲中的小男孩Jackie長大后，再也沒有回去找曾經一起探險的魔法神龍帕夫，帕夫最終只能獨自躲在海邊的洞穴中，神力盡失。這是一首60多年前的美國民謠，唱出了純真童年逝去的憂傷。“一個成年人其實不應該太縱容自己，像個沒長大的人，應該成熟。”張本煜撓撓頭，輕聲嘀咕，“但是有點難，不太好弄”。張本煜形容自己就像《哆啦A夢》中的野比大雄，“總是把事情搞砸，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有一年的8月7日，張本煜在朋友圈發文：“大雄啊，生日快樂。”其中一張配圖是大雄枕在奶奶腿上的手辦照片。如果有時光機，張本煜最想回到剛被奶奶接回呼和浩特一起生活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是無憂無慮的“豆毛兒”（張本煜小名），夢想能成為一名科學家，并發明出長生不老藥。張本煜朋友圈分享的《哆啦A夢》手辦。（圖/受訪者供圖）“只要我高高興興、健健康康，無論我做什么，她都自豪。”奶奶這份不變的篤定，就像張本煜漂浮在生活汪洋中的救生圈，讓他不會輕易被現實擊落。閱讀與游戲給童年的張本煜打開了一個充滿想象與奇觀的瑰麗世界：幾乎一期不落地看完了在他出生那年創刊的《童話大王》，和爸爸一起看《哆啦A夢》，讀一整套的《西游記》小人書和《世界科幻小說精品叢書》，玩《博德之門》《龍與地下城》《魔獸世界》……他喜歡金·凱瑞，把他主演的電影《變相怪杰》《月亮上的男人》《刺猬索尼克》等都看了個遍，張本煜的微博名“出謎佬”，就出自港譯版《永遠的蝙蝠俠》中金·凱瑞飾演的謎語人。上初中時，愛玩游戲的張本煜寫了不少游戲的同人文章，會給身邊的好朋友小范圍傳閱。在博客、論壇流行的時代，張本煜也曾把小說發布在這些平臺，收獲了一批讀者。參加工作后，寫小說成了枯燥工作中難得的喘息方式。張本煜在朋友的微信公眾號“架空”發表了兩篇小說：《白大山》和《影子男孩》。（圖/受訪者供圖）近一兩年來，張本煜沒再寫完過一篇小說，只有零零散散記在手機備忘錄里的，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有時候在夢里能想出一個特別好的故事，醒過來以后就想趕緊把它記下來，但越記越覺得：什么破玩意兒！”電影《揚名立萬》中，張本煜飾演的齊樂山被眾人逼問身份時，他靈機一動，即興編了一段繪聲繪色的“刀仙”故事——在采訪中，張本煜也是這樣描述曾經做過的夢。場景、人物、情節一應俱全，仿佛在夢中完成著一部部充滿想象力的奇幻小說。我忍不住再次追問：“所以你最想做的事是寫小說嗎？”張本煜答道：“也不是，不太清楚自己最想做什么，但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做受眾比做創作者輕松和享受太多了。”采訪結束，張本煜拿著一杯咖啡出門“溜達”去了。在華燈初上的廣州CBD，張本煜大步流星地淹沒在人頭涌動的下班人潮中。沒有人認出他，叫住他。他和每一個普通的打工人一樣，終于等來了期待已久的下班。

本期推送來自于《異地登錄》與《落日之后》在狂喜播客節現場錄制的一期節目，主播分別是《異地登錄》的小羊和金魚，《落日之后》的根號乙、金龍魚，圍繞素人做播客展開的討論，包括罪案播客的難點、播客收益、運營推廣方法等。相信能夠對各位剛剛起步的創作者提供一些參考，少走一些彎路。做播客的契機小羊：我 2022 年之前做過一檔播客，聊天陪伴類的《簡單說兩句》，當時想再做一檔不太一樣的，當時我們都對講故事感興趣，其實我們節目一直沒有定位，案件是其中的一個部分，一直有靈異故事、都市傳說、案件，我們是一個比較雜的定位。當時覺得自己已經做過一檔播客了，對這個流程是熟悉的，一拍即合。根號乙：契機是 2023 年的 4 月份，我被公司開了。工作的時候喜歡聽播客，想在家里閑著沒事干，那時候找工作有點難，之前聽播客覺得好像也沒那么難，就想試試。做播客初期遇到的困難1. 罪案節目與其他節目的不同：大綱字數太多了金魚：我們開始做故事類播客，第一期大綱就 6000 字，當時覺得 6000 字好多，上學的時候寫 800 字都費半天勁。小羊：但是現在轉眼我們做《異地登錄》快兩年了，我們現在其實節目時長是沒變的，每一期還是一小時左右，長點一個半，但是字數越寫越多，以前三四千字我們也是錄一個小時，現在 15000 個字錄出來也是一小時。2. 錄音意外頻發金魚：錄音這件事，你們能想象到嗎，當你想要沉浸的安靜的錄音的時候，就會有無數意外發生。我們從第一期開始就把這個彩蛋放在后面，因為想讓大家聽聽，錄音過程到底發生了什么難以預料的事，不是貓打架了，樓上打孩子了。有一次我跟小羊錄到一半，一架飛機飛過去，我說咱要不先停一下，過了一會，隔壁開始打孩子了，孩子在喊救命，我說這氛圍絕了。小羊：我們說作為一個罪案主播的基本素養，先看一下幾點，等警察來調查的時候，我們告訴他幾點幾分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罪案類播客為何這么受歡迎？金魚：如果聊天的話，我們產出的內容是不穩定的，但如果就一個案件，今天四個人坐在這把這個案件抽絲剝繭，給大家講明白，質量是穩定的。就像在 18、19 年，抖音上影視剪輯的短視頻最火，為什么那個時候那么多號。因為用戶不用知道你是誰，你的人格魅力對我來說不重要。如果沒有那么強的人格魅力，沒有那么強的口才，沒有某一個垂類特別專業，罪案賽道對我們普通人來說是一條很好的出路。小羊：其實對案件故事類感興趣的人是很多的，比如聊天我覺得是有門檻的，我不認識你，為什么要聽你聊天？這是大家的普遍心態。而且有人說好多案件都有重合，還建議做嗎？其實我覺得案件都有重合，重合不是一個壞事，尤其是像很知名的案件，我們作為獨立的個體去解釋和理解的時候，大家的視角不一樣，會有不同的切入點。閑聊類播客應該怎么做？觀眾提問：一個人做播客，以生活日常分享為主，怎么避免自說自話的無聊？小羊：我還有一檔播客《電子食堂》，做這個節目的初衷是喜歡做飯，想以單口的形式來分享自己的食譜，以及希望聽友分享他們的食譜或者館子。我覺得這飯我這不是天天做嗎，土豆絲怎么切、怎么炒我太知道了，而且我是成熟的播客主播。但是當我第一次坐在話筒面前，發現一個人張不開口，感覺怎么說話都像是在表演，特別奇怪。金魚：一個人錄播客真的很難，之前我也做過一檔節目叫《先入為主》，本來我是想單口聊童年看過的動畫片，我說這個話題我太熟了，但是當開始錄沒有一個人跟我有交互、有反饋的時候，我發現我得寫逐字稿，設計節奏。想突破這個我覺得你首先自己得有信念感，而且邏輯結構得非常清晰，這個故事結構怎么設計，所以我非常佩服《大漠招待所》的熊猛擊。小羊：其實剛開始不用給自己設定多么高的目標，我后來允許自己，要是覺得這句話別扭了，沒事就別扭吧，我們也不用參加什么比賽，不要對自己有太高的要求，當做是在記錄，當記錄的量足夠多了，信念感自然也就會來了，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對的。如何宣傳推廣播客觀眾提問：想知道各位主播在剛剛起號的時候是如何堅持并突破熟人圈的？在沒有被平臺關注到之前，是如何判斷在節目制作上需要打磨改進，還是堅持原本的風格？根號乙：一開始覺得閑著沒事干，也有人來聽我們，那就做下去。突破熟人圈，是和小宇宙領航員去自薦，給了我們點流量。當時荔枝也給了我們很大動力，在荔枝上一開始漲了 500 多粉絲，這也是我們堅持下去的一個原因。金魚：大家不要只在一個平臺發，RSS 鏈接能分發的平臺全部發過去。小羊：因為現在小紅書推播客也很火，大家可以去小紅書上寫repo，寫筆記，可以裝作是路人，說我今天聽了一個節目叫《異地登錄》，覺得很不錯。做播客的收益怎么樣？金龍魚：我們現在能夠賺錢是基于罪案，如果閑聊的話，更難賺錢。對素人來說，我們現在做付費能賺一點，但如果光靠金主來投廣告，我們去年一共也就接了三四個，一年 12 個月，一個月沒幾塊錢，所以還是挺難賺錢的。金魚：播客收入主要分幾個部分，廣告、商務、付費這三大類。閑聊類節目出付費比較費勁，商單會好接一些。但是商單的價格也不高，比視頻低很多。小羊：我們剛剛都是說生計不是做播客的原因。我記得金魚說過做播客對他最大的一個幫助是他在公司硬氣了，腰板硬了，在老板說一些屁話的時候，他會覺得你都沒做過一個9萬訂閱的播客，沒有成功做起一個號，你懂什么。為什么做播客這么難，還是在堅持？金魚：之前在小紅書上看到一個播客主分享，六七百放在互聯網上是一個數字而已，但在現實中六七百人可以坐滿一個大禮堂。當時聽到這個話以后非常受鼓舞，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上臺演講的機會很少，在我以前上學的過程中，上臺演講的機會一只手數的過來，完全沒有機會在公眾領域表達，但播客是一個普通人能向外散發自己力量的渠道。我跟小羊以前都是做視頻媒體的，我們發現普通人想要搏出位非常難，因為我們不知道 3 秒黃金法則，不知道流量密碼，不知道什么講述最能引人入勝。那怎么傳達我們的思想呢？播客這個渠道真的非常好，因為它時長夠長，而播客受眾夠有耐心以及夠沉浸，給我們普通人一個機會。說實話，現在普通人做視頻的話比做播客難多了。小羊：播客讓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可以被人喜歡，最開始做《簡單說兩句》，剛開始訂閱的全都是同事朋友，當訂閱列表里出現了我們都不認識的人的時候，我們覺得太神奇了。第一反應是它是不是出現了一些bug，特別想問你是誰，為什么要關注我們。被陌生人關注和看到，總覺得是不太可能發生的。再慢慢的到后面在評論區收到一些善意留言，“你們講的很有趣，我也很有共鳴”，這太神奇了。因為我們倆做視頻導演，不管拍什么，這個東西我認可或者不認可，好與壞都跟我沒關系，雖然署著我的名。好了也不會讓我去什么領獎，不好了大家也不會帶著身份證號來罵我。歸屬感沒有那么強，我會覺得品牌好、公司好跟我沒啥關系。但是播客這件事就實打實的帶來一些善意，會覺得哇哦，被人喜歡了，這種心態支撐我們一直做下去。

一想到距離國慶還有一百多天，想必大家對端午的思念就抑制不住地“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還會莫名多了一絲感恩——如果你在端午期間也看了《碟中諜8》的話。端午假期，恰逢阿湯哥的傳奇特工系列收官之作《碟中諜8：最終清算》上映。片中的重頭動作戲之一，是阿湯哥零裝備從深海上浮150米，看過的人都不得不感嘆：要是屈原當年會這招，還輪得到我們在這過端午？近年來的院線動作大片，基本上都是叔叔輩演員打。63歲的湯姆·克魯斯剛跳完飛機，前方71歲的成龍又帶著《功夫夢：融合之道》向我們走來。還有，別忘了，今年3月“愛狗人士”必看的《極速追殺4》，其主演基努·里維斯也到了“六十而耳順”的年紀。憑借《九龍城寨之圍城》被提名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的林峯，已經45歲。所以，又到了無獎競猜環節：你猜也出演了該片的古天樂、任賢齊、郭富城和洪金寶加起來有沒有200歲？小時候看武俠小說，掃地僧這類人物是小年輕主角團在冒險過程中的奇遇，主打一個“日后你老了就變成我”的神秘宿命感。現在看動作大片，畫面上的“掃地僧”把掃帚一扔，風輕云淡地又接下新一輪拯救世界的任務。世界破破爛爛，總有英雄縫縫補補。就是還有一點沒想通透：看50+打星在戲內“自虐”，算是某種“虐待老人”嗎？叔叔別打了，我們害怕時至今日，如果還在問“我們為什么愛看動作片”，屬實有點不識好歹了。這就好比問在預制菜如此普遍的當下，大家為什么還執著于新鮮現炒——同樣的道理嘛。《九龍城寨之圍城》路演期間，古天樂就調侃過打戲的動作設計。當時他看武替演示動作，第一反應就是“哇，這些好像違反了地心引力的做法，是人類做不到的東西”，但最后呈現效果相當漂亮，“雖然被剪得剩下10秒不到”。1985年，錢嘉樂拍攝《龍的心》的一場跳樓戲時，因為起步動作過大，跨過了作為緩沖的帳篷，直直撞到車上，當場被送去醫院。拍X光時，醫生問他“你怎么受傷的？”，錢嘉樂回答說，自己從三樓跳了下來。“你是在扮超人嗎？”“不，我是在拍戲。”超越人類極限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用血肉之軀打造出來的視覺奇觀，“無特效、純實拍”成了無數動作片的最大賣點。常青近30年的《碟中諜》系列就是最好的例子。許多觀眾可能沒有意識到，看《碟中諜》動作戲時那種真實到無法作假的神經緊繃，不僅來源于感官刺激，相當大一部分也是湯姆·克魯斯對影迷多年來潛移默化的“洗腦”的結果——這些驚險動作都由他自己親身拍攝。在此基礎上，阿湯哥還在不斷加碼，動作驚險程度與年齡成正比：《碟中諜1》垂直威亞下降，《碟中諜2》徒手攀巖，第三、第四部高樓跑酷，《碟中諜5》研發出逆天打法——徒手扒飛機，而這之后的每一部，但凡出現飛機，基本上都逃不過被阿湯哥二話不說就上手扒拉、當場拿下的結局。《碟中諜6》被普遍視為現代動作片的杰作。HALO高空跳傘、浴室肉搏、巴黎追逐、直升機終極大戰，每場動作戲的設計，節奏緊湊，編排復雜，再加上實拍特技登峰造極，帶來持續且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每次看完《碟中諜》，走出影院2小時后，你可能就會忘記電影究竟講了個啥故事。但你絕對不會忘記那些年阿湯哥對迪拜大樓、維也納歌劇院、倫敦地下道、“東方快車”蒸汽火車等等等等都做了些什么。《碟中諜》系列全8部，前四部由不同導演執導；從第五部開始，導演才固定下來。主演湯姆·克魯斯+導演克里斯托弗·麥奎里這對黃金搭檔，也成了后《碟中諜》時期的標配。和前四位導演相比，麥奎里能留下并不是因為他有無可替代的過人之處，理由其實很簡單——他是湯姆·克魯斯用得最順手的“工具人”。從《碟中諜》第一部就擔任制片人的湯姆·克魯斯，在整個系列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無限度的創作自由，使他能夠圍繞自己不斷演變的個人形象去打造每部作品。麥奎里成為“御用”導演后，他在輔助“伊森·亨特”這個IP形象更新迭代的同時，還能建立更連貫的敘事脈絡，深入打造劇情縱深感，順便讓存在感近乎透明的文戲努力發揮“錦上添花”的作用。“湯姆了解伊森·亨特，也知道什么才是他最根本的吸引力所在。他在電影里所做的一切，就是帶你去從未去過的地方，展示你從未見過的東西，并讓你和他一起體驗這一切。”麥奎里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買一張電影票入場，就是最好的“尊重祝福”。廉頗老矣，拳拳到肉成龍和好萊塢名導斯蒂文·斯皮爾伯格有一個經典段子。他倆第一次會面時，成龍問斯皮爾伯格，《侏羅紀公園》這些大片的特效為什么可以做到那么真實。對方回答道，這很簡單，就是不停按button、button、button（按鈕）。然后斯皮爾伯格反問成龍：“你的動作片有那么多危險動作——要么從樓頂跳下來，要么從峽谷跳下來，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成龍回答：“哦，我的更簡單，就是rolling、action、jump、cut、hospital（開機、開拍、跳、停、醫院）!”數十年過去，這個時代不再歡迎“簡單”的動作巨星了。紀錄片《龍虎武師》的導演魏子君是一名資深港產片影評人，他曾提及關于這部紀錄片的一些拍攝花絮：當龍虎武師們看到自己年輕時拍攝的鏡頭時，都很興奮，會懷念青春時光；可是被問到能不能記錄現在的生活時，大部分人婉拒了。龍虎武師吃的是青春飯。年輕時拼命，年紀大了只剩一身傷病，成功轉型的也沒幾個，“又不是人人都是成龍、洪金寶”。2015年，香港動作特技演員工會開設青年訓練班。當年的龍虎武師，成了現在的“特技教練”。而當年一個龍虎武師就能全包的事，被拆散成“術業有專攻”的不同特技領域。作為青年訓練班學徒的鐘富城，也只能勉強靠這份職業維持生計。一次，他在TVB等拍戲，和一位老人閑聊。鐘富城向老人傾訴自己的困擾：在當下，要怎樣才能當好一名龍虎武師？對方回答：“不要當兼職做，也不要當全職做。”那是要怎么做？——有得做就做。所以，即使是成龍這樣的動作巨星，也陷入金盆洗手后再出山的反復橫跳局面。《碟中諜8》立下“最終清算”這樣的flag，但相信《碟中諜》能拍到第九部的人也不在少數。“有得做就做”的潛臺詞是：停下來，才是真正的“不可能任務”。《紐約時報》曾經這樣定義湯姆·克魯斯——“好萊塢最后一位真正的電影明星”。理由是，他一直被視為大銀幕體驗、實拍電影制作以及某種老派好萊塢魅力的捍衛者。用現在流行的熱詞來形容，在湯姆·克魯斯的電影中，你總能看到一種“經濟上行式”的、朝氣蓬勃的力量和美感。在《碟中諜8》中，阿湯哥又一次貢獻了長達13分鐘的“扒飛機”動作戲。這次的飛機，卻不是現代飛機或直升機，而是復古風濃厚的老式雙翼飛機。“我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種飛行和翼步走的鏡頭時，我就決定要做這些事情。這些飛機非常美麗，雖然它們不像現代飛機那樣快速或有力，但它們擁有別樣的魅力。當然，這既帶來了優勢，也提出了挑戰。”湯姆·克魯斯解釋道。阿湯哥的挑戰當然是指如何克服諸多困難，成功完成拍攝。而戲外的挑戰則是：對于這種別樣的魅力，我們還能欣賞多久？或許只能用李小龍的名言來安慰自己：Be water，my friend——“活得像水一樣吧，我的朋友！”上善若水是一種人生態度，也可以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電影《A計劃》中，成龍從15米高的鐘樓跳下，也從此由“香港的成龍”變成“世界巨星Jackie Chan”。被人攙扶起來時，成龍說了一句話：“我終于證明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上真有地心引力啊。”但你知道的，他總會爬上更高的地方，再一次向地心引力發起挑戰。

唐詩讀多了，你就會發現，有的一首唐詩，根本就是一則精彩的廣告文案或短視頻腳本。那么，唐朝哪位詩人制作文案的水平最高呢？我認為是杜牧。如果杜牧活在當代，他必定會是一位短視頻制作高手；他的策劃能力將秒殺中國所有的廣告業大咖；他擅長用自己的詩句作為畫筆，描繪出符合美學原則的畫面，真正稱得上是美輪美奐；他的《清明》詩催生了一個白酒品牌——“杏花村”，他的《過華清宮》也催生了一個荔枝品牌——“妃子笑”。讓我們以杜牧的三首詩為例，來看看他是怎樣制作出來頂級文案的。《過華清宮》唐·杜牧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問：“中國的快遞事業起于何時？”答：“唐朝。”寄件人：不詳；收件人：楊玉環；收件人單位：驪山華清宮；快遞物品：荔枝；快遞工具：馬匹；快遞速度：三天；顧客好評度：笑了。可以說，唐明皇和楊貴妃聯手開創了中國最早的快遞業。如果快遞業要敬祖師爺的話，應該給這兩位供上牌位才對呀。杜牧的《過華清宮》，簡直就是一則絕佳的短視頻廣告拍攝腳本：一、鏡頭緩緩地從首都長安移向錦繡山峰的華清宮（此處應為航拍）。二、山頂的宮門緩緩地打開一道，又打開一道，再打開一道，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宮門打開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節奏感！縱深感！三、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匹快馬疾馳而過依次打開的宮門，直驅深宮，一路濺起無數紅塵。四、各宮的太監、宮女紛紛從屋里出來，驚異地目送快馬絕塵而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五、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馬蹄聲越來越近。正陪同唐明皇在池邊觀賞金魚的楊貴妃聽見了，嫣然一笑。哇噻，六宮粉黛無顏色，跌倒一大片（此處宜轉為黑白片）。六、快遞員飛身下馬，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把一只包裹交給大太監高力士。七、高力士捧著包裹，一溜小跑，來到唐明皇和楊貴妃面前，恭恭敬敬呈上包裹。八、唐明皇親自揭開包裹，八顆鮮紅的荔枝，呈現在“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楊貴妃面前（此處應有特寫鏡頭）。九、貴妃微啟櫻唇，輕輕咬住鮮紅雪白、飽滿多汁的荔枝（特寫），推出字幕：“相伴一世，甜蜜一生！”很多人以為楊貴妃所吃的荔枝來自廣東，但據史書記載，它其實來自于重慶涪州，就是出“涪陵榨菜”的那個地方。由此地快馬送荔枝去長安，不過三日便到（從廣東送得十天左右）。可惜的是，大概宋朝以后，這里就不產荔枝了。宋朝詩人陸游曾作詩《涪州》，內有“不見荔枝空遠游”之句，悵惘之情，溢于言表，只是不知他是因為不見荔枝而悵惘呢，還是因為不見楊貴妃而悵惘呢？《江南春》唐·杜牧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首詩呈現的是一種從天空俯瞰大地的效果，猶如無人機航拍，正因如此，我們更能看到江南地域面積之廣大、境界之遼闊，綠茵紅花，小橋流水，寺院樓閣，煙雨迷蒙，春天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詩人只是選取了幾個細節，就帶動了讀者對整個江南春景的想象，有遠景，有近景，遠則縱橫千里，近則能看清“水村山郭酒旗風”，還能聽得見幾只黃鸝鳴翠柳，真乃有聲有色啊。“千里鶯啼綠映紅”，這一句詩寫了幾種色彩？你可能認為是兩種——綠和紅。但我認為還有第三種：黃。因為“鶯”就是黃鶯，黃鶯就是黃鸝鳥，黃鸝鳥不就是黃色的嗎？地面上大面積的綠樹紅花，空中還有幾點靈動飛舞的黃色精靈。如果這幾點黃色是在地面，就會被綠紅兩色給淹沒了，但它是在空中穿梭，不但沒有被淹沒，反而更增添了畫面的動感。明朝有個叫楊慎的學者，他說“千里鶯啼綠映紅”寫得不對！誰能看這么遠、聽這么遠？不如改成“十里鶯啼綠映紅”吧。我覺得，楊慎雖然是學者，但他不懂詩。你覺得“千里鶯啼綠映紅”不真實，那“十里鶯啼綠映紅”就真實了嗎？你不照樣看不了這么遠嗎？天氣好的話，你頂多也就能看個二三里，對吧？詩人寫詩就像畫家畫畫一樣，他可以寫真的景，也可以自己造景。弗洛伊德說：“小說就是作家的白日夢。”其實詩人寫詩，也是在寫自己的白日夢。“千里鶯啼綠映紅”，空間跨度極其遼闊，如無內容填充，容易顯得空乏。但是！詩人是不會讓你失望的。“水村山郭酒旗風”，從巨大的空間，一下子跳到微密的細節，自然與人居融為一體，其樂何極！這一句詩寫了幾個意象呢？你可以說是四個：水村、山郭、酒旗、風。你也可以說是七個：水、村、山、郭、酒、旗、風，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呀。“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這兩句詩色彩繽紛，聲音嘹亮，成分多元，氣象蓬勃。但是到了后面兩句，氛圍一下子變得滄桑、沉郁、迷蒙起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南朝是東晉滅亡以后的一個朝代，距杜牧生活的晚唐有三四百年之久（南朝之后是北朝，北朝之后是隋朝，隋亡以后才是唐朝）。煙雨中的古老寺院，象征著歷史的滄桑輪回。《江南春》這首詩的前兩句色彩輕盈，后兩句色彩凝重；前兩句色彩活潑，后兩句色彩沉郁；前兩句色彩膨脹，后兩句色彩收縮；前兩句是暖色調，后兩句是冷色調；前兩句是前進色，后兩句是后退色。前兩句詩空間廣闊，意象密集，后兩句詩不但在空間上接得住，而且還加上了時間的穿越與輪回，整首詩立得穩穩當當。而且，“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是裝在“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這個大背景當中的。在蓬勃的現實當中，又有凝重的歷史；在桃紅柳綠當中，又有寺院的白墻灰瓦；在多彩的“水村山郭酒旗風”當中，又有雨中樓臺的寂靜與安寧。不管是色彩、情感、人間生活，都有著豐富的層次性，既有廣度，又有密度，既有蓬勃感，又有濕潤感，既有厚重感，又有滄桑感。真是一幅壯麗的江南春景圖呀。真是一則頂流的江南文旅廣告腳本呀。《清明》唐·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請問：“中國古代寫清明的詩，哪一首最有名？”你肯定回答：“當然是杜牧的《清明》了！”這首詩全中國的大人小孩都會背，一到清明節大家就都想起它了。那么，第二名是哪一首呢？怎么樣？回答不上來了吧？其實，不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就是第二名和第一名之間的差距。再請問：“《清明》是一首寫清明節的詩嗎？”你肯定會回答“是的”，對吧？恭喜你，答錯了。《清明》并不是一首寫清明節的詩，你看詩人不是說了嗎：“清明時節雨紛紛”。“清明時節”并不是“清明節”。“時節”是節氣的意思。“清明節”只有一天，而作為節氣的“清明”長達十四天或十五天。這很重要嗎？當然重要了。如果這首詩寫的是清明節，那么，你很容易就能猜到，路人是因為給親人上墳，或者在清明節這天懷念逝去的親人而黯然銷魂的。但是，如果它是寫清明時節的詩，作為時節，“清明”有半個月左右，而且“清明”本身是個清新明凈的時節。那么，在這個清新明凈的時節里，路人究竟因為什么“欲斷魂”的呢？“斷魂”的意思是“銷魂”，形容情深或者哀傷的樣子。那么，“欲斷魂”是一種什么心情呢？鬼才知道。至于路人為什么會“欲斷魂”呢？更是鬼才知道……他是傷心失意，還是旅途勞累，還是饑腸轆轆呢？一千多年了，到現在也沒人搞清楚。咱們的古詩講求的是“情景交融”。詩人寫詩時，一是要把景色寫得分明，二是寫情卻一定要“隱”、要“藏”，不然就容易流于膚淺了——凡是一語就能說破的都是淺情，深情是不可能一語說破的，那叫“欲說還休”“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清明》這首詩的前兩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特別慘，但是后兩句卻特別美。它的美，一在于“借問”，二在于“酒家”，三在于“牧童”，四在于“杏花村”，五在于“遙指”。“借問”是什么意思呢？“借問”就是詢問的意思，在古代這是向人打聽事情時所用的敬辭。中國古代有很多敬辭，比如“借”字頭的就有“借光”“借過”“借問”等等。“借”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暫時使用別人的東西”：“這條道不是我的，我要‘借過’一下。”“這個問題本來不該問您的，因為一問就打擾您了，所以我要‘借問’您。”這些都顯得非常客氣。我覺得咱們的中小學語文課應該搞一個“恢復古代敬詞”的活動，這樣，大家就會變得更有禮貌了，整個社會也更祥和了。“酒家”代表什么呢？它代表的是安頓、休息、溫暖，讓人恢復元氣的地方。這首詩的前兩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是一種壓抑、落魄的氣氛：但是后兩句把氣氛反轉過來了：“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遙”這個字用得也非常好。如果酒家近在眼前，那就沒啥意思了——凡是得來容易的，你不見得會有多么珍惜。如果遠得踮起腳尖都望不見，那同樣沒啥意義：“我費氣巴拉走到那兒，累死了，我也甭欲斷魂了，我干脆斷魂得了……”好就好在不遠不近——既能看得見，卻又非近在跟前。閱讀中國古詩，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遙”這個字：“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是為什么呢？因為距離產生美，遙看起來才更美。回到《清明》這首詩。行人在路上奔波，但他需要停下來。生活是什么呢？生活就是行動，衡量行動有沒有意義的標準是“對我是不是有用？”但是，人生不是不停地走，而是你要走走停停。詩歌就是生活停下來的產物，你要停下來感受生活、回味生活，以及藝術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如果“路上行人”一直走，走個不停，那就沒有這首詩了。“借問酒家何處有”，不是他想喝酒，而是想找個歇腳的地方，喘口氣，恢復一下元氣。“牧童遙指杏花村。”讀到這里，你有沒有感覺境界一下子開闊了、明朗了，變得充滿希望了？在中國的古詩里，牧童就是未來的象征、希望的象征，也是美好的象征。試想一下：如果是一位衣衫襤褸、老態龍鐘的老頭兒隨手一指：“路邊不是有個小飯館嗎？只不過又臟又破，您湊合著吃一頓得了……”那你還會覺得美嗎？“杏花村”的意思是開滿杏花的村莊。杏花是什么顏色呢？有人說是白色，也有人說是紅色，其實這兩種顏色都有。杏花含苞未放時是紅色的，花開后變成粉紅色，快落的時候又變成了純白色。一個開滿杏花的村莊，就是明亮的、美麗的、令人喜愛的地方。剛才還是陰雨天，“清明時節雨紛紛”，行人心情也不好，“路上行人欲斷魂”。但是，“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色彩一下子由陰暗變得明亮，由沉重變得輕快，不管是行人還是讀者的心情，是不是也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了呢？山西的白酒品牌“汾酒”曾經拿這首詩來做自己的形象廣告，那是相當的貼切，簡直一個字都不用改。為什么呢？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代入進來，深切地感受詩中的意境和情感。設若你是一位中年人，你奔波了大半輩子，仍然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天上下著冷冷的雨，前面的路泥濘難行，你疲憊不堪，非常狼狽，你想有個地方歇歇腳，喘口氣，可上哪找這樣的地方呢？這時候，有一位來自未來的孩子告訴你，就在不遠處，就有一個美麗、光明、溫暖的村莊，在那里你可以得到安慰，看到希望，你能恢復體力和意志，充滿信心地走完前面的路，那你會不會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呢？設若你是一位女士，你的事業不算穩定，亦尚未建立家庭。你堅定地走著自己選擇的路，專注于自我成長的空間，享受著“獨自一人”的精彩。但是，有時在假期中、生病時，你也會孤獨，也會產生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和焦慮感。你獨自承擔著所有責任，長期處于社會壓力和負面標簽之下，有時你也會產生自我懷疑：“我的堅持是對的嗎？”“是不是我還不夠優秀?”你覺得自己活得太累了……如果這時候，有一個來自未來的你，她感謝你的堅持，感謝你一直在認真生活，努力追求幸福才造就了那個完整的她。她希望你放松心情，停止焦慮，堅定自我認同，堅持興趣深耕，多接觸美好的事物，也能接受未來的不確定性。她悄悄地告訴你說：“鮮花無需在特定的季節盛開，生命的力量在于它選擇綻放的姿態。”這時，你會不會受到極大的慰藉和極大的鼓勵呢？設若你是一位小學生，每天作業忒多，做也做不完，簡直就是頭頂下雨，地上泥濘，中間還夾著個“欲斷魂”的小人兒。你跟媽媽說：“我想休息一會兒。”媽媽說：“哪那么多事兒？做完作業再說！”這時候，如果面前出現一位小精靈，她悄悄告訴你，有一個非常好玩的地方，在那里，沒有學業的壓力，沒有大人的管束，只要你玩得開心、快樂成長就行了……那你會不會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所以，在《清明》這首詩里，“清明”二字表達的不光是季節，更是像“杏花村”一樣的清明理想的境界、充滿光明和美好的未來。加油啊，朋友！希望我們都能早日到達那個境界，希望那個未來快點來！

三島由紀夫在自衛隊市谷駐地剖腹自殺后不久，我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整個1970年代，在校園里寫他的名字總感覺有些忌憚，因為他的自殺事件太不祥了。1980年代中期，保羅·施拉德在好萊塢拍攝了《三島由紀夫傳》，我在巴黎觀看了這部影片。除了不徹底之外，我對該片沒有其他印象，不過我由此又知道了海外確實存在著對于三島的狂熱，這與他在日本的禁忌正好相反。不過，據說根據三島遺孀的意思，這部影片暫時沒有在日本公映，同時，過去曾引起轟動的《憂國》的現存所有拷貝也都被銷毀了。到了21世紀，這個封印終于被解除了，我覺得對于三島的作品來說是件好事。現在應該是沒有直接經歷過他的自殺的一代人構筑新的三島形象的時候了。所以在此我想談論一下與他有關的一部電影：行定勛的《春雪》。《春雪》電影版海報《春雪》以1910年代初期的東京為舞臺，講述的是在學習院就讀的貴族公子和青梅竹馬但比他大的女性陷入了一場禁斷之戀，最后不到20歲就夭折了的故事，悲痛而又甜美。雖然即將嫁入王府，但身懷貴族公子骨肉的女主人公偷偷打掉了孩子，然后在奈良的尼姑庵落發出了家。這個華美的愛情故事自1970年代開始屢次在戲劇舞臺上演出，但還未曾登上過銀幕。以弗朗西斯·科波拉（Francis FordCoppola）為首的多名世界著名導演曾提出想拍這個故事，但每次都被版權管理人拒絕了。曾在文化大革命中偷偷讀過《金閣寺》中譯本的陳凱歌也曾雄心勃勃地要將該故事的舞臺改為辛亥革命并拍成電影，但同樣吃了閉門羹。似乎版權管理人固執地認為，如果不將《豐饒之海》四部曲一齊拍成電影的話，就無法表現出原作的真實意圖。最右，初版《豐饒之海》（圖｜庫索）也許是時機成熟了吧，將其拍成電影的任務落到了出道沒多久的新人導演行定勛頭上。雖然我不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用三島的口氣來說，大概是“漫長的春天”結束了吧。不知是看中了憑借《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一片造成空前轟動的行定勛的能力，還是為了趕上眼下的三島熱，總之這部長達2小時30分鐘的“東寶電影巨片”終于完成了，無論如何這都是值得慶賀的。《春雪》官方劇照行定版《春雪》的開頭是一個和煦春天的晌午時分，在一扇孔雀屏風的后面，石丸謙二郎飾演的綾倉伯爵向侍女蓼科（大楠道代飾）提出了一個秘密約定。身為沒落貴族的伯爵的獨生女聰子遲早要到適婚年齡，而那時她的婚姻將由借維新之機一躍成為侯爵的松枝家一手包辦，一想到這點，伯爵就覺得異常屈辱。于是他色迷迷地握著蓼科的手，拜托她在聰子快要出嫁的時候搶在侯爵前面找一個其未婚夫以外的別的男人與其上床。這件猶如戈雅（Francisco Goya）描繪的荒唐事件正在拉開帷幕。然后，攝影機從屏風后面移到了灑滿陽光的日式房間，在這里，一對天真無邪的少男少女正在用稚嫩的聲音朗讀百人一首。不用說，他們正是聰子和清顯。在走廊那頭的院子里有一棵櫻花樹，春雪正緩緩飄落在黑色樹干上。這個開頭頗下了一番工夫。故事的發展干脆利落，毫無曖昧之處。在三島的原作中，這個可怕的秘密約定應該是在故事的最后才被揭曉的，而在電影版中卻被放在了開頭，這樣一來，就可以在邏輯上明確一點，即所有的不幸和混亂都是由這個最初的倒錯派生出來的。大家可以回憶一下，原作的開頭是非常朦朧的。兩位青年看著日俄戰爭時期的深褐色照片，但卻幾乎沒有關于數年前剛結束的這場戰爭的記憶，他們以一種奇妙的心情思考著這件事。在開頭的描寫中，時間仿佛消失了一般。我曾經很期待電影中也能出現這種朦朧，但期待完全落空了。雖然如此，電影和原作有所不同也不錯。三島由紀夫的作品深處有一種虛幻而又平緩的崩塌的感覺，仿佛手一碰就會消失，而電影版則將重點放在環環相扣的連環因果關系上。聰子為了打探清顯的真實想法而積極行動起來，清顯在尼姑庵門前過了一晚，因此發起了高燒，身體衰弱了。一切都像這樣進行了明確說明。三島由紀夫在原作的各個關鍵部分出現的優雅而又危險的跑題被去除得一干二凈。在松枝家當清顯家庭教師的青年飯沼并沒有出場，從暹羅王國來留學的兩位王子的迷人逸事也被壓縮到了最低限度。總之，與《豐饒之海》第二部和第三部有聯系的一切伏筆都被刪除了。這也許說明制片方已經沒有將四部曲完整地拍成電影的意圖了。不過，仿佛為了彌補上述遺憾一般，電影版在兩個地方加入了小小的惡作劇。在原作中，清顯為了讓暹羅王子看到聰子，邀請她去帝國劇場看歌舞伎。三島對具體上演的節目并沒有特別在意。而在電影版中，他們看的是古諾（Charles Gounod）的歌劇《浮士德》。這與松枝家邀請洞院宮一家賞花時為了助興而放映的無聲電影《椿姬》相輔相成，在某種意義上對這個故事進行了達觀的批評。這兩個愛情劇所講述的主題正是年輕人的錯誤和禁斷之戀，可以認為它們給聰子和清顯的故事提供了輕松愉快的原型。清顯在電影放映時悄悄離場，來到銀幕背面想和聰子接吻，卻被斷然拒絕，這時，銀幕上正在放著椿姬和阿爾曼接吻的鏡頭。我覺得這種充滿諷刺的玩笑也許絕非三島所好，但效果不錯。我還想談一下對下面這個鏡頭的印象：成人后的聰子第一次和以尼姑庵住持為首的多名女性來到松枝家院子里的池塘上的橋上。攝影機借用正要從橋下穿過的小船上清顯的視角，用一個大仰角仰視著她。一瞬間，她的身影的焦點模糊了，并擴大到了整個銀幕，看起來像是巨大的女神。在侯孝賢的《戲夢人生》、王家衛的《花樣年華》中展現出極具個性風格的李屏賓在這里熟練地操縱著攝影機，持續拍攝著緩緩的畫面。所有掌握著清顯此后被詛咒的命運的女性都在這里不期而聚，讓人覺得她們是一排古典式女神雕像。不過，隨處可見的象征法過于直白，成了作品的硬傷。清顯從無法理解的棺材的夢中醒來，發現手中握著的蝴蝶飛走了。這是引用了英國詩人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的著名逸事，他夢見自己在花田里散步，結果醒來后發現手中握著一朵花。原作中是沒有這段描寫的，不過這還算好。在電影版的最后，清顯死后，這只蝴蝶找到了另一半并飛上了天空，無論如何這都應該算是陳腐的說明吧。制作方應該做出這樣的判斷：即使不做這種說明，觀眾應該也是能夠理解作品主題的。下面我想簡單談一下對該片卡司的感想。飾演清顯的妻夫木聰長著一張充滿倦怠和憂郁的臉。竹內結子扮演的聰子在出家之前的舉動還挺像大正時期的女性的，但深夜在尼姑庵開始剪頭發的那一瞬間，突然又回到了娃娃臉。飾演清顯好友本多的高崗蒼佑體格過于健壯，怎么看也不像是學習院成績第一的高材生（他不久前剛在《無敵青春》中扮演朝鮮高中的打架高手，所以也難怪）。不過如果不算這些年輕演員的話，他們身邊的高齡女演員們的演技令人瞠目。首先是扮演清顯祖母的岸田今日子。她在孫子粗暴地抓起供奉在神龕中的送給兩位死去的兒子的撫恤金袋并要出門時，和他在走廊下擦肩而過，這時，她臉上浮現出了一切盡在掌握的無言的微笑。雖然有所抑制，但這是支持青年的瘋狂并做他后盾的可怕表情。其次是飾演聰子奔赴的尼姑庵的住持的若尾文子。她息影已經很多年了，這次扮演了一位不為任何事情所動的老大媽，盡顯深厚的功力。最后是大楠道代飾演的侍女蓼科，甚至從她呼出的氣息中也可以感受到她卑賤而又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欲望。在《春雪》的電影版中，這三位一點都不年輕的女演員遠遠勝過了三位年輕演員。為什么會發生這種情況呢？三位女演員的共同點是1960年代都在大映擔任過主演，和三島由紀夫有很深的因緣。岸田今日子在30歲時，突然被提拔為三島導演的戲劇《莎樂美》的主角，此后，她作為女演員出演了很多他人無法效仿的角色。在齋藤耕一的《幸福號出帆》中扮演夢子的也是她。若尾文子相繼主演了《漫長的春天》、《千金小姐》、《獸之戲》等三島原作的影片，在《風野郎》中，她甚至還和三島談情說愛（這里順便提一下，岸田和若尾在《卍》中上演了纏綿悱惻的女同鏡頭）。而大楠道代則是三島大學時的同學、拍攝過《風野郎》的增村保造繼若尾文子之后發現的“命中注定的女演員”之一。她們是擔負起大映榮光的巨星，而大映仿佛是追隨三島一般，在他剖腹自殺的翌年，也就是1972年倒閉了。這次《春雪》電影的策劃人是以前曾多次負責增村作品，并擔任三島《憂國》制片的藤井浩明，這絕非偶然。《春雪》是充滿轉世預感的美麗故事，照此看來，這次的電影版是四十年前的大映電影臨時戴上東寶電影的假面而轉世的表現。